“冬至大如年”。在土默川农村有个方言叫“时分八节”,冬至就是八节之一。
从这一天开始“一阳来复气回新”,阳气逐渐转旺。“夏尽秋分日,春生冬至时”,尽管从冬至开始进入了最寒冷的严冬模式,但人们已经聆听到了春天回归的脚步。
在土默川农村,人们管饺子叫“扁食”。人们形容吃得好会说“想吃不想吃就是那扁食圪蛋”,我开始以为是根据饺子的形状取名的,后来才知道饺子在蒙古语中里发音是“扁食”。但说也奇怪,在江苏、湖北、安徽等南方地区的农村,人们也管饺子叫“扁食”。
老北京有“冬至馄饨夏至面”的说法,其实饺子最早就是由馄饨演变而来。据说饺子最早被称为“月牙馄饨”“偃月形馄饨”等,人们吃饺子时连汤带饺子一起吃,到后来人们懂得捞出来放在盘里吃。到了宋代饺子有了“角儿”这种形象的叫法,宋孟元老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汴京的市场上有“水晶角儿”和“煎角子”,宋吴自牧《梦粱录》记载“凡御宴至第三盏……双下驼峰角子”,说明当时饺子的品种很多。“角子”这种叫法一直延续到清代。
小时候最爱看父母亲给我们兄妹做饺子吃的过程了。父亲从凉房的大瓮里切一块羊肉回来,红白相间的羊肉看着就挺馋人的。父亲把肉仔细地剉成馅儿,再在案板上来回剁,发出“噔噔噔”急促的声响,看着父亲剁馅的动作口水直往肚里咽。这个时候母亲已准备好面在一旁醒着,同时也切好了胡萝卜馅和葱花,把肉和萝卜拌在一起,母亲娴熟地在馅里撒上葱花、干姜面和盐等调料。如果是羊肉馅要放花椒面儿,如果是猪肉要放大料面儿,再往馅里倒上金黄色的胡油,顺着一个方向用筷子在盆里搅动,并分几次加一些水,饺馅既黏又有水分。
饺馅拌好之后,该包饺子了。这个时候母亲一般干难度较大的擀饺子皮,她把醒好的面在案板上像变魔术一样搓成一个圆圈,再揪成均匀的小面团,在案板上搓成小圆球,然后飞快地来回擀,圆圆的饺子皮如同蝴蝶般从擀面杖下飞出来。我们和父亲包饺子,饺子有好多花样,父亲爱包省时省工的元宝饺子,母亲则教我们包过耗耗饺子、花边饺子,包到最后皮多馅少时,又会包各种花样的盒子,就是两张饺皮包上馅,边上捏出各种花边来。
看饺子下锅是件有趣的事情。土默川农村用的是大铁锅,土话叫“七梢锅”,煮饺子得往锅里舀半桶水,在大锅里煮饺子真是碗大汤宽。锅里的水沸腾之后,冒起了一串又一串的白气泡,母亲这时一边往锅里下饺子,一边让我们兄妹猜谜:“从南飞来一群鹅,扑通扑通跳下河。猜这是做甚了?”我们异口同声地说“煮饺子”。饺子煮得都浮到了水面上,锅里的水翻滚如珍珠跳盘,再煮一会儿母亲会捞出一个饺子让我们尝熟了没有。饺子嘛,只要水开了翻滚一会就肯定熟了,让我们尝基本上是“一尝就熟”,因为我们早已抵不住美食的诱惑。
那个年代土默川农村吃的饺子馅儿多是羊肉胡萝卜的,如果馅儿全是羊肉的,当地人叫“尽肉饺子”,能吃上“尽肉饺子”的那可是家境相当好的人家了。其实,这种过年吃饺子的习俗从明清开始就有了,徐珂《清稗类钞·饮食·京师食品》里说“其在正月,则元日至五日为破五,旧例食水饺子五日,日煮饽饽”,这和我们土默川流传的风俗是一样的。除夕夜守岁吃饺子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替代不了的,年三十晚上在夜里十二点以前包好饺子一家人就开始守岁,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,开始煮饺子迎新年,这个时候“大年初一吃饺子——没外人”。
在土默川农村,过去冬至吃饺子的习俗不是特别流行,只有过年和正月才舍得吃饺子。后来人们越来越讲究,冬至也吃饺子了,因为人们吃得起饺子了,俗谚说“十月一,冬至到,家家户户吃水饺”“冬至饺子夏至面”。其实不光是冬至,只要逢年过节人们就想起这寓意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饺子了,比如“大寒小寒,吃饺子过年”“头伏饺子二伏面”。在吃饺子的时候再喝上二两酒更美,有道是“饺子就酒——越喝越有”;还有一句谣谚说“好吃不过饺子,舒服不过躺的”,原来快乐和幸福很简单。
如今吃上饺子是件挺容易的事情,饺子的品种也越来越多。去一些饺子馆里吃饭,饺馅儿名称繁多,令人眼花缭乱,但我没有吃出儿时的味道,吃出儿时的温暖。那热热闹闹包饺子的情景,那热气腾腾煮饺子的场面,仿佛就在并不遥远的昨天。冬至时节,吃过妈妈煮的饺子,不只是温暖一冬,而是温暖一生。(殷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