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住在呼和浩特市满都海公园附近的一家宾馆。宾馆距公园步行不过四五分钟,没事儿的时候,常到那里去散步。
对满都海确有种亲切感,因为若干年前,生活在这座城市,没少去过。后来离开,每次回来,放下行囊,总惦记着到那里走走,可究竟想看什么,一下子说不清楚。
满都海曾是呼和浩特市的第二大公园,高墙壁垒,大门森严,尽管门票钱不多,但也是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家庭的一笔小开销。那时,家中小女谈不上顽皮,但活泼欢实,喜动好玩,爬高摸低。小女特别爱去公园,自己玩还不算,还得有大小差不多的玩伴一起玩才尽兴。没有小朋友相伴,纵使家长使出十八般武艺,任凭怎么耍戏都高兴不起来。
每到休息日,逛公园是我们的首选。满都海里有几处雕像,其中有一尊身着蒙古袍的牧羊女,有近三米高,背着背篓,侧脸朝身后观望,两只小羊羔从背篓里探出头来,目光刚好与主人交汇,真切自然,达到了艺术上互动的效果,这大概是艺术家想追求的境界吧。难得的是当年给小女和小伙伴郭倩在雕像前拍过一张合影,两个小孩儿天真烂漫,表情专注,背景就是牧羊女,成为她们最美好的记忆。
每次来呼和浩特,我总会去拍那尊雕像,发给小女。记得第一次去,雕像移了位,寻找半天,终于在很远的树丛里找到了。
公园临近马路边,还有一尊雕像,是一位蒙古族少女,手捧哈达和银碗,是向客人献酒的形象。
现在进出满都海已经不收门票了,高墙围栏早已拆除,四面八方均可入内。从早到晚,来这里锻炼的人不在少数。有上百人围拢在一起大合唱的;有跳健身操,前面架一部手机,做网络直播的;有教授太极拳的;还有音乐爱好者聚拢在一起吹萨克斯的……用一句过去的话形容“是劳动人民工作之余,娱乐和休息的地方”。
那些极富动感的健身大军,是了解满都海的风向标。密密麻麻的人流,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,不约而同地逆时针流动,三五成群,单独或结伴而行。这些人,沿着一个方向,有跑有走,有快有慢,合体的健身服装和鞋子,装备都很专业。
行迹于人流中,我触摸着这移动大军为强身健体而生出的各自心态。老的,想活得更有质量;年轻的,想让自己富有朝气。人们行走的每一步,看似丈量,实质是在打造公园的精神文化。而我,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。
最让我喜欢的是公园东南角那段林荫步道。茂密的树木早已遮盖住了行道,树影婆娑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香味,让你不自觉地大口吸气,一口不行,还得来两口、三口,直到把这段路丈量完。我甚至常常打破惯例,走完这段,再折返回来,逆行再走一遭那段“香路”。路的两边,是一簇簇、一棵棵丁香、珍珠梅、紫穗槐等树木,散发着清新醒脑的气味。
呼和浩特市是最早把丁香花确定为市花的城市,这不显高大的灌木,在盛开的季节,花朵簇拥,紧密相依,像个大花球,香味外溢,挡都挡不住。
记得初涉那里时,曾用手机拍摄过盛开的马兰花,蓝蓝的,条状散射,开在路旁的草丛中。而丁香花也香味弥散,清新得让人不自觉地嗅来嗅去。等到我即将离开的时候,马兰花已经结成长形的穗子,活像一个个串起的小香肠。丁香花也有了自己的果实,迎候着成熟季的到来。
一圈又一圈,我走过了春天,迎来了夏季,脚下踩到的仿佛不是柏油铺就的硬路面,而是二十多年时空转换中的精神家园。满都海的树粗壮了不少,人也多了起来,四周的楼高了,公园也越来越盆地化了。
不过,有一处始终让我心有余悸。
在步道包裹的东面,有座假山,上面种植着许多松树。说是山,其实是挖人工湖堆积的废土,高不过十来米。一次,我随小女爬上小山,感受公园的制高点。她见上面也没啥,就顺着树空往下跑,加速力与惯力的作用下,根本刹不住,越跑越快,一下子顺势翻了过去。我眼巴巴地看着,根本伸不上手。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从那以后,每次走到这一带,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一幕,觉得很对不住她……
步道南边有道“百诗墙”,第一首是贺知章的《回乡偶书》: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人流涌动,相见不识,倒也能反映出我此时的心境。
走累了,坐下来休息。望着匆匆而过的男男女女,花花绿绿,内心难免生出些想法来:这人群里,有我认识的吗?有认识我的吗?
一日,我正迈入满都海,迎面一位上了年纪的人,突然停下脚步,手半抬半指地问:“这难道是广华吗?”
这“突如其来”的询问,弄得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。问话的原来是我的老同事夏继群,我忙摘下口罩,兴奋地说:“是的!老夏你好啊。”
芸芸众生,好似“众里寻他千百度”,偶遇到老同事老朋友,这是何等让人兴奋的事。我们彼此寒暄着,话题自然离不开一个“老”字,这也是许多人都将会面对的课题。而我散步的满都海却不同,她变得越来越富有风韵了,里面行走的人也愈加时尚了。(李广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