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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布盖河畔

​达茂草原的内流河——艾布盖河 秦文秀 摄

  □李文俊

  六七月份,是达茂草原最美的时候。马兰花好像是突然盛开的,开得有点让人猝不及防,牛群、羊群和马群穿梭其间,如同穿梭在一片一片紫色的云雾之中。

  有人放开嗓门大声呼喊,想把远方的山喊过来。

  遇上雨水好的年份,马兰花凋谢之后,草地上会出现更多的我不认识的野花。这个时候,一些牧民赶着歌声,去往悠远的山谷。

  有一年暑假前夕,我和同学特穆勒约好,等放了假,我们一起去采野果和蘑菇。可天不作美,从放暑假那天开始,几乎天天下雨,差不多下了半个月,牛角都快长出苔藓了。终于等到云开雾散、天彻底放晴,我们冲出家门,奔向野外。

  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潮湿,草木比下雨前更加翠绿、繁茂,每一片叶子都蕴含着勃勃生机。四野也更加明亮、开阔。

  我家住在苏木的最东边,紧邻艾布盖河,沿河而居的只有三户人家。不知什么原因,有人居住的地方,蘑菇和野果极少。

  过了艾布盖河,走不了多远,有一片长势旺盛的芨芨草,当地人叫“芨芨湖”。在“芨芨湖”中央,有一个不知什么年代留下的夏营盘遗址,在那些被烟熏火燎过的乱石堆和腐化的羊粪堆旁,有人曾发现蘑菇圈。我和特穆勒准备去碰碰运气,看看能不能找到蘑菇圈。

  艾布盖河不宽,水也不深。干旱时节,裸露在外的岩石,形成一条天然步道,行人可轻松越过,直达对岸。连续半个月的降雨,使河水猛涨,原本温柔的河流变得湍急,那些裸露在外的岩石,早已被汹涌的波涛淹没。我望着滚滚洪流,一筹莫展,特穆勒却没有那么悲观。

  他说:“咱们骑马过河”。

  “骑马过河,马呢?”我问道。

  他说:“你看,草地上那么多马,随便抓一匹呗。”

  艾布盖河周边,可谓是马的天堂。马儿三五成群,散布在无垠的草原上,有的低头吃草,有的肆意游荡,展现着属于它们的自由。这些马,大多是未经驯服的野马,野性十足。

  我和特穆勒虽然生长在牧区,但对马的脾性一无所知,一直以为,马生性温驯。

  我们离开河岸,很快被一群白马吸引,其中一匹站立在那里,纹丝不动,微微闭着眼睛,看样子像是睡着了。特穆勒悄悄对我说:“看来这匹白马挺老实的,就骑它吧。”他说着话,靠近那匹马,一把抓住马鬃,向前一跃,落在了马背上。正当他得意之时,那匹马有所觉察,一下被激怒,甩着头,拧转身子,蹄子不停地踢着地,鼻子里喷着粗气,接着又狂跳、翻腾。特穆勒紧紧抱住它的脖子,可无济于事,最终被狠狠地甩出马背,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滚,才勉强停下。我想笑,又不敢笑,对他说:“看我的!”便冲向一匹早已看准的马,到了跟前,双手死死抱住它的脖子,拼尽全力爬至它身上。这匹马也不是好惹的,它远比我想象的要暴躁,四条有力的腿不停地又踢又蹬,整个身体剧烈地扭动着,还扭过头要咬我。

  我在马背上拼命挣扎,一心想要稳住身子,可这匹马的反抗太过猛烈。它每一次的动作都带着巨大的力量,我根本无法掌控局面。尽管我使出了浑身解数,还是敌不过这匹马,头朝下栽了下去,比特穆勒更惨。等我缓过神来,马儿早已消失。

  特穆勒这时也爬了起来,走路一瘸一拐,与我一样,脸上露出沮丧和无奈的表情。

  我和特穆勒一前一后,走下草坡,继续寻找目标。

  一朵白云下,聚集着十几匹马,像是在等待我们。

  我和特穆勒踮着脚尖接近它们,仔细观察着每一匹马,想找到一匹适合我们的。一匹黑马引起了我们的注意。它与其他马不同,显得很温驯,眼神中透出一种友善,似乎更好驾驭。

  我走过去,伸出手抚摸它的鬃毛。它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善意,没有躲闪,反而轻轻地蹭了蹭我的手。当我准备跨上它的脊背之际,其中一匹栗色的马,发现了我,猛然扬起前蹄,带着一股野性与不安,疾速向草原深处狂奔。所有的马顷刻之间都受到惊吓,纷纷离开我们,黑马也与我不辞而别。

  我与特穆勒面面相觑,很快认识到,凭我俩目前的能力,想要驯服并抓住一匹野马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我们不得不改变策略,决定到牧民家“偷”一匹带缰绳的马。

  接近午时,阳光火焰般炙烤着大地。草原上的一切仿佛被放进了蒸笼,炽热的气息无孔不入。我们发现一户牧民家的拴马桩上,有一匹黑白相间的马,还备着马鞭。

  我们潜入那户牧民家门前的草丛里,裸露在外的皮肤,被阳光刺得生疼。汗水不停地从额头、脸颊滚落,还未来得及滴到地上,就被高温蒸发。

  那匹马同样被这酷热折磨得够呛,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身上的毛被汗水湿透,紧紧贴在身上。

  我们头顶上,苍蝇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,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。等了半天,不见人影。“他们现在可能吃午饭,我去牵马,你在这儿等着。”特穆勒说完,弓着身子,跑到拴马桩前,麻利地解开缰绳,蹬着马镫,跨上马鞍。说来也怪,那匹马竟出奇地听话,没有丝毫的挣扎与反抗。

  特穆勒像一个娴熟的骑手,“嘚嘚嘚”地骑马来到我跟前,简短地喊了一声“快上”。我爬到他身后,紧紧抱住。特穆勒抖动缰绳,驮着我向艾布盖河奔去。

  来到河边,那匹马望着奔腾的河水,两条前腿叉立,耳朵微微抖动,口中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,好像在与一股无形的恐惧力量进行对抗,就是不肯往前。

  我和特穆勒都急了,可又不敢强迫马儿过河。特穆勒抚摸着马脖颈,安抚它的情绪,我也轻声安慰道:“别怕,咱们能过去。”那匹马似乎听懂了我的话,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,不顾一切地冲向河里,马蹄溅起大片的水花,河水迅速没过了它的腿部。特穆勒抓紧缰绳,我从后面紧紧抱着特穆勒的腰,将自己的命运与他和马绑在一起,随着马一同冲进河里。洪水的冲击力巨大,我感觉自己和马漂浮在波涛中,随时都有可能被冲走。马在水中奋力向前,使尽全身力气,终于穿越湍急的水流,安全上岸。

  正午的太阳,明晃晃的,闪着金光,照得我们眼前的草地一片明亮,让我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。

  天地间,鸟儿数量之众,种类之繁,令人目不暇接。它们飞行的姿态各异,或低飞掠过,翅膀轻抚草尖;或高翔于云端之上,俯瞰大地,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生命的意义与精彩。

  我骑在马上,感觉到太阳不再遥不可及,它离我很近,这也是我离它最近的一次。我仰起头,甚至能看清它细微的表情,眉宇间的温柔,眼角的笑意,像我童年用蜡笔画出来的。

  那匹马驮着我们过河之后,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,不愿有片刻停歇,一直奔跑。我们沉醉其中,全然忘记了时间。穿过“芨芨湖”,继续向前行进,地势在缓缓攀升,脚下的土地在引领我们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。不知跑了多久,那匹马收住四蹄,动作之突然,让毫无防备的我们身体前倾。待回过神来,眼前的景象完全变得陌生。

  生机盎然的绿野,细腻、生动,每一株青草都那么鲜嫩。天空像是一块垂下的蓝色幕布,纯净、深邃,没有一丝杂质。

  马儿咴咴地叫着,声音在这片宁静的草原上久久回荡。

  我从未踏足过这样的草原,辽阔、坦荡,天与地融为一体。

  特穆勒扭头对我说:“你看,蘑菇圈。”

 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看见草地上出现了一圈形状奇特的蘑菇。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,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号。

  我们跳下马,怀着好奇与兴奋的心情,朝着蘑菇圈走去。每走近一步,都能感受到这片神秘区域散发的独特气息。周围的空气弥漫着青草与蘑菇的混合香味。到了蘑菇圈旁,我们蹲下身子,仔细观察这些神奇的蘑菇,它们像是守护这片草原的精灵,静静地生长在这里。

  蘑菇圈是一种自然形成的神秘现象,它大小不一,大的直径可达百米,小的直径也有二三十米,这些圆形区域内,牧草的颜色比周围更深。这种天然的野生草原白蘑,是食用菌中的极品,味道很香,它是草木精华与大地之气的完美结合。它的肉质鲜嫩,全身白色呈伞状,富含蛋白及多种微量元素,被视为餐桌上的珍馐佳肴。

  我们平时采蘑菇,采一些,留下一些,不会“赶尽杀绝”。老人们经常告诫我们,采蘑菇时,不要采完了,如果采完了,这地方以后就不会再生长蘑菇了。现在想起来,这简单的话语背后,蕴藏着多么深远的哲理与自然法则,教育我们要学会平衡取舍,与自然和谐相处。

  草原是一个神奇的宝库,在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上,藏匿着无数秘密,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。我们还没有从采蘑菇的喜悦中出来,一片结满红色野果的灌木,闯入我们视线,为此次探险增添了另一番乐趣。

  这些生长在矮灌木枝头的小红果,宛若点缀在绿叶之间的红宝石,散发着诱人的光泽。它们个头不大,饱满圆润,与樱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,放进嘴里,一口咬下去,先是酸涩,尔后一股清新、甜蜜蔓延开来,回味无穷。时至今日,我仍忘不了那种特别的味道。

  转眼到了薄暮时分,太阳像一位温婉的行者,不经意间,轻轻触碰了远山。刹那间,一场盛大而绝美的光影盛宴在草原上拉开帷幕。万顷光芒倾洒而下,每一寸草地都被染上了梦幻的色彩,流光溢彩间,整个草原变成了一个熠熠生辉的童话世界。

  特穆勒突然发出一声尖叫:“马,马呢?”我站起身,四处张望,看到那匹马披着绚烂的晚霞,渐行渐远。

编辑:孙丽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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