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浅水
在乡村采访,遇见一座“村小”,空荡荡的教室、走廊和操场,显得静默而空寂。
这儿原先是“村小”,镂空的大铁门还在,上面写着:“高高兴兴上学,高高兴兴放学”;操场上,篮球架子还在,一大片平整的泥地上长着几丛野草;屋檐下,麻雀窝还在,叽叽喳喳,只不过不再是原先的那几只麻雀……
“村小”是青色的。猜想不远的时光里,孩子们曾在这儿嬉戏打闹。篮球架子下打球的孩子,个头并不一定都很高挑,也有小不点,远距离投掷,窜上窜下,像只小猴子,顽皮耍闹。
打篮球的孩子,一只球蹦远了,蹦到操场边的大田里,一个孩子去捡,发现了一只野兔子。这是春天葱郁的蚕豆地,一丛丛碧绿的蚕豆苗在蓬勃生长,野兔子趴伏于一株蚕豆叶下,一动不动,只有两只耳朵在悄悄地伸上来,孩子先发现兔子的耳朵,刚开始还以为是一片被风吹起的叶片在动,揉揉眼,定定神,发现这儿竟然藏着一只野兔子,野兔子不知咋的,就犯迷糊,没有跑,孩子一把抓住野兔子,把它抱在怀里回到操场上,大伙一阵惊呼,他们喜出望外,想不到在蚕豆地里捡球,逮到一只野兔子。
“村小”里没有名贵的植物,却有麦子。这是能够想象得到的,绿如茵的麦子是“村小”的特有种植,显示出乡村小学的属性。
一溜狭长的麦地,春天来了,麦苗愈发油绿,芽胚开始抽穗,冒出胡须状的青芒,没过几天,麦子蹿到齐腰高。立春、雨水、惊蛰、春分、清明、谷雨、立夏、小满……这些节气,踮着脚尖,踩着碎步,从麦梢上款款而来,让孩子们知道,一株麦子在春夏的光影之间,是如何接力生长。
“村小”没有曼妙的樱花、牡丹和月季,有黄灿灿的油菜花。
金色的花,铺天盖地,汪洋恣肆,盛开在“村小”四周,像春天铺设的一张偌大的金色地毯。金地毯在延伸,孩子们坐在教室里上课,仿若坐在地毯上,让人心旷神怡,这样一种奢华与气势,只有乡村小学才有。
“村小”还有质朴的茼蒿花、萝卜花、豌豆花、芝麻花……迎风摇曳,它们都是乡间春天最好看的花。
豌豆开细小而琐碎的紫色花,叶蔓浓密,就像乡村孩子,不事张扬,但很朴实,像一群紫色的蝴蝶在飞啊飞。
“村小”听得到鹧鸪“咕咕咕”的鸣叫,一声长一声短,从河对岸的小树林里传来;斑鸠的鸟语,发出低低的咕咕声,柔软而有节奏……这些乡村天籁,此起彼伏,婉转悠扬,是“村小”独有的音乐课。
好多飞鸟从天而降,野鸽子、白头翁、花喜鹊……蹦跳在屋脊、走廊和操场,它们是“村小”的常客。
最多见的是喜鹊,穿黑白相间羽衣,亭亭地立于操场水汪塘边喝水,属于喝一下,翘一下尾巴的那种,它们在河对岸的小树林,一棵高高的大树顶上,用一根根细树枝做窝。空闲时,会飞来,听孩子们在教室里念书。
语文老师在讲词语造句,一个小男孩举手站起,报告他写的作业:“陈二小家的庄稼地,庄稼长势喜人,他爸爸高兴得合不拢嘴。”另一个小女孩则腼腆,声音很小:“我们的村子很小,小得只有王小宝、李大眼、徐小花等十几户人家,我们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。”与此同时,隔壁一年级的算术老师在给孩子讲加减法:“春天的小河有8只野鸭子,3只钻到水下去逮鱼,水面上还有几只?”
就这样不大的空间,一块操场,二三十个孩子,六七间教室,八九处庄稼花……曾经有晨光初染,也有落霞满天。空气中有青草味和孩子们身上所散发出的天真好闻的气息。
搬走的“村小”,留下一处旧址。站在风中空旷的旧操场上,想起乡下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故事。
青色“村小”里的那些美好,是一个未曾走远的梦,一段余温犹存的温暖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