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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桦书简

​道须沟白桦林 胡晓明 摄  

  □清音

  相传,清乾隆皇帝在木兰围场举行“木兰秋狝”时,被一条沟壑的自然美景吸引,饶有兴致地游览了此沟。大雨过后,乾隆面对巍巍燕山,心潮澎湃。回头望见此沟银溪如须,山泉飞泻,五彩斑斓的彩虹从天上直落沟底,于是他吟道:“水道如须,彩虹落涧。”此沟因此得名“道须沟”。

  道须沟,位于宁城县黑里河国家自然保护区西南角的实验区内,地处内蒙古宁城县、河北省承德县等两省(自治区)三县交界地带,隶属燕山山脉七老图山支脉。

  寂静的山谷中,我一路举着相机拍树下的铭牌,百年核桃、蒙古栎、白榆、黄花柳、大果榆等。我识树木不多,它们于我而言,每片叶子都是知识点。可明知是浮光掠影,却贪心地将它们收入我的相册中,仿佛这样就能存下整个道须沟。

  盛夏的沟壑是被绿意浸透的翡翠色。合抱的古树撑开穹顶,枝叶之间漏下碎金般的日光,新枝在老树臂弯里抽条散叶,群山也将黛色泼洒进谷底,这样,狭长的山涧便成了天然的纳凉胜地。每到夏日,暑气还未漫入,蝉鸣就先被浓荫揉碎,衣角沾着植物清香的游人循着凉意而来。我也随着游人的脚步踏入这方美景,在清溪之侧、虹影之间,把自己站成了水墨画里的一株草木。

  我出生于辽阔的草原,儿时,没事我就趴在窗前看风景,大人们赶着羊群、牛群、马群登上小山坡,但从不停留,他们和它们要翻过山梁寻找最优质的草场。在我看来,山坡就是一条通往牧场的路。而吸引我的则是山坡上一个个凸起的小土堆,每天早上都会有几个新的小土堆出现,黑色的小土堆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味道,在阳光下异常耀眼。我问爷爷:“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小土堆?”爷爷只管“嘿嘿”地笑,让我睁大眼睛仔细瞧,看着看着,我就看到一只土拨鼠从一个小土堆后边探出头来,观察一会就“蹭”地跑向下一个小土堆,瞬间没了踪影。

  而今站在道须沟的石阶上,忽然懂得儿时那个山坡原是山的序曲。当晨雾从黛青的山脊线缓缓撤退,山骨的轮廓正一寸寸显现。那些被岁月打磨的岩层多像爷爷老年斑密布的手背,而幽涧里升腾的湿意,本是山脉呼吸时吐出的绵长叹息。忽有画眉的啼鸣自松涛间跌落,清越如碎玉击在石潭,惊得松针上的残露纷纷坠入灌木的领地。这声鸟鸣在空谷里荡出涟漪,恍惚间与多年前土拨鼠踏碎晨露的声响重叠。这声明亮的鸟啼在空谷间回荡,不绝于耳。瞬间,心尖上的那点红尘喧嚣,竟随着山风散了。原来山野从不会辜负任何一双凝视它的眼睛,无论是孩童好奇的瞳孔,还是此刻被山风冲荡的心田,都能在草木的呼吸与禽鸟的啁啾中读到大地写给未来的抒情诗。

  石阶两侧的苍翠无限延展,百年古树的虬枝如青铜铸就的龙爪,攀着苔藓斑驳的岩石向上生长,皲裂的树皮里渗着松脂的沉香。其间忽有新绿映入眼帘,是正值青壮年的香樟与白杨,嫩绿的叶片在山风里翻飞,枝丫舒展如少年的臂膀。太阳的光线穿过树梢,苍劲的老干与蓬勃的新枝互相托举,仿佛光阴在此处打了个结。低头看,古树的根须不依山的走势,却独辟蹊径地深入一块岩石的间隙,在另一边的清泉旁有了分枝。藤蔓垂落的地方,蕨类植物正用孢子传递时光密语。置身这片被称作“塞外西双版纳”的沟谷,让人忘了此刻正站在北方的山坳里。

  山路崎岖,树影在肩头叠成流动的屏风,行至转弯处,忽有笑语声传来,却寻不到人影,循声望去却只见青青绿绿的野果坠地。又往上爬了半晌,才又拾得几句断断续续的谈论之声,原来是前方栈道上的游人正倚着栏杆拍照。可是,还没等你接住,这话音已跌进谷底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落在石阶上,敲出与大山同频的节律。

  倏忽,石阶变成了木栈道。而我,则在巨大的石塘间发现了白桦林。

  北方众多的树木中,唯白桦独得我心。白桦属落叶乔木,有白色光滑像纸一样的树皮,可分层剥下来,用铅笔还可以在薄薄的树皮上面写字。表姐家前山坡有一小片白桦林,白桦林下簇拥着高山杜鹃。这个美丽的清幽之所,很快被开辟成年轻人谈情说爱之地。当年有上山下乡的知青剥下桦树皮做定情之书鸿雁传音。一时间,在枯燥的知青生活中,桦树皮卷变成了丘比特之箭,谁得到都会万分欣喜。在那个年代,桦树情书给知青们躁动的青春,增添了浪漫诗意。

  不知为什么,我总会对着白桦树斑驳陆离的躯体心生怜惜。看着白桦树的各种表情,总会猜想斑驳背后的故事。白桦喜阳光,生命力强,在大火烧毁森林后,首先生长出来的一定是白桦,常能形成大片的林,白桦是天然林的主要树种之一。白桦浑身都是宝,木材可供一般建筑及制作器具之用,树皮可提桦树油,白桦树可孤植,可丛植于庭园、公园、池畔、湖滨,可列植于道路旁。在北方的草原、森林、沟壑,都能找到成片茂密的白桦林。

  每当我想起白桦的树语是“生与死的考验”,耳边就会回响起朴树的《白桦林》:“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,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。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,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……”

  爱草木与人,原是灵魂与万物的自然共振,哪需剖白其中缘由?若非要用逻辑的标尺去丈量心动的轨迹,那些被拆解的情愫便如离枝的花瓣,在理性的风里散成褪色的齑粉。我常独坐空庭,手擎茶盏,以为能将心绪折成可取舍的纸页,可每道自以为强大的折痕下都藏着不舍和羁绊。原来,那些试图厘清的挣扎,不过是灵魂在虚实间迷路时的惶恐和迷惑罢了。

  当思绪在自我拉扯中疲惫时,正适合一头扎进白桦的密林里。同行者远离的脚步,成全了这场与自己的私会。听,栈道的回声正与群山的平仄应和,我便踩着这由年轮与木纹谱就的旋律,让影子在斜斜的光束里晃成一片会呼吸的叶子。在道须沟,我的灵魂以草木的姿态,自由翱翔在天地间。

  越往上行,我发现了这些乔木的秘密。它们恪守着与生俱来的间距,枝丫在空中交错出疏朗的气质,既不叫浓荫凝成密不透风的墙,也不让某棵树的影子在石阶上独成孤岛。

  一声黄鹰的啼鸣让我回过神来,顺着栈道下行,忽然看到有一对老夫妻弯腰植树于林间,攀谈起来才知道这对年过六旬的夫妻已经在这山上植树造林40多年了。从青春到暮年,他们一直做着同一件事,坚守在同一个地方,从风沙肆虐到绿树成荫,从荒山到莽莽林海、再到百鸟乐园。

  须臾,夫妻俩扶着白桦树站了起来,手环到背后,敲打着微驼的脊背和腰身,古铜色的肌肤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那么生动,似乎每条皱纹里都刻着质朴与坚守。此时白桦树也拔直了腰身,人与树相互搀扶着站立在道须沟的林间。天地之间,山水相依,人文相连。我没有理由不相信,此时白桦树的顽强已经根植于夫妻俩的骨血,没有理由不坚信他们的骨骼坚硬如白桦的躯干,宁折不弯。

  看着白桦林中的夫妻俩,朴树《白桦林》的旋律又开始低音回旋,而“生与死的考验”却被这对相依相伴的夫妻,演绎得这般平常,这般伟岸。

编辑:孙丽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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