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运计彬
又是一年麦收忙,阳光火辣辣地倾泻在无垠的河套平原上,那金黄的麦浪宛如大地铺开的锦缎。金马湖畔,芦花飘香,百鸟翔集。乡村人家,炊烟袅袅,清风徐来,送来缕缕麦香。
收割机在金色的舞台上轻盈跳跃,飞旋的利刃劈波斩浪,将随风摇曳的麦穗拥入怀抱……每当看到这样的画面,我便想起童年麦收时的情景。
初伏的河套,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天际的时候,割麦的火热大幕便悄然拉开。我家五口人,我最小,平日里父母总是宠着我,哥哥们也让着我,但到了麦收时节,大家一视同仁,一个都不能少。我初一暑假时第一次割麦,像“小大人”一样,头戴草帽,脖系毛巾,弓腰低头,右手握镰,左手揽麦。
炎热的天气,滚烫的热浪,汗水从额头滑落,我们挥舞着镰刀在麦浪中穿梭……
“割麦打场,三伏晒粮。”连续高强度的劳作,展现了河套农民的坚韧,以及对这片土地的热爱。从麦熟到卖粮的整个三伏天,人们每天都是起早贪黑,田野里人声鼎沸,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,大路上拉麦子的车辆络绎不绝,地上的麦垛似一座座金色的小山。
在烈日和暴雨下打场是我最难忘的记忆。打场的第一步就是摊场,有人爬上麦垛,将成捆的麦子往下扔。有人拉着板车,有人举着叉子,将麦捆一趟趟运往空地。有人专注地砍麦腰子,有人把麦捆抖散开来。大家各司其职,配合默契,片刻工夫就摊出一个薄厚均匀的“大饼”。经过一个晌午的曝晒,便开始碾压“大饼”。
打场讲究争分夺秒,凡能用得上的牲畜,全都上阵。骡子打头,马随后,驴子追尾,几个磙子同时浩浩荡荡地在麦场上转圈。人们守在场边,这儿扫扫那儿翻翻,时刻保持着麦场的平整。后来进入“四轮”时代,麦场便成了“小四轮”的跑马场,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,因为这里有管吃饱的西瓜。打场的主家会搬来几袋西瓜,泡着烙饼吃,别提多香了。大人们玩着“狼吃羊”的游戏,孩子们满世界地捉蜻蜓逮蝴蝶,一片欢乐的海洋。
待磙子碾过几轮,麦秆被碾得稀碎。大伙儿分工协作开始起场,拉的拉,推的推,扫的扫,把籽粒堆成小山。一番忙活下来,个个灰头土脸,恨不得马上跳进金马湖痛痛快快洗上一澡。
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“抢场”,所谓“抢场”,就是抢抓收入,一个“抢”字,道尽麦收的紧张与繁忙。在那段岁月里,农家孩子秋天上学的报名费全是卖粮换来的,这是河套人家丰收季里的第一笔收入。我至今记得大学开学时的报名费是卖麦子的收入。
打场最怕“吃烙饼”,有经验的农民会看云识天气。朝霞不出门,晚霞行千里,也有前一天听天气预报的,但这个“局部地区”似乎从来没有晴朗过。老天爷最是喜怒无常,刚才还是阳光灿烂,瞬间就乌云密布。一圈圈金灿灿的麦子正摊满场地,不料狂风骤起,雷声滚滚,一场抢时间、拼速度的“抢场”战役打响了,扫麦子,堆垛子,盖苫布,人声鼎沸,忙作一团。
往事悠悠,我至今感慨父老乡亲在“抢场”中所迸发出的团结和大公无私。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别看刚才还来势汹汹,眨眼间雨过天晴、长虹卧波。大家又忙着晒麦子,场地上,小燕子翩翩起舞,孩子们追逐嬉戏。
“机影穿梭金穗间,利剑飞旋似电鞭。铁镰霍霍千畴过,片刻化作电子钱。”随着科技的发展,农业机械化为乡村振兴插上了腾飞的翅膀,改写着农民的幸福指数。传统的石磙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,过去绵延三伏的“麦收持久战”,现在片刻颗粒归仓,农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,看到的是金色的收获,闻到的是醉人的麦香,尝到的是大自然的恩赐,享受到的是美好的生活。
麦收,是一场热火朝天的农耕盛事,是一场饱蘸喜悦的丰收盛宴,是一段难忘的美好记忆。
每一个麦收季,总有金色的麦浪,忙碌的麦收,浓郁的麦香,在眼前翻滚,在记忆里回响,在唇齿间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