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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山傍水兴南镇

兴南镇村西流淌不息的河流 于春利 摄  

  □冰鑫

  晨雾漫过勒勒车的木轮时,姥姥塞给我一把爆米花,那爆米花咬碎时的脆响,能惊飞树梢上的山雀。姥爷的鞭子在空中划出半圆时,老黑牛便踏着草香往西边去。我的家乡阿荣旗得力其尔鄂温克民族乡兴南镇村西有三条河,从东到西相伴着向南流淌,村民们管它们叫小河、二河、大河。

  村西的河

  夏天的夜晚,浅浅的小河,默默地流向远方,清澈的河水倒映着星星,一切都显得安静而美好。水底的鹅卵石下能抓到好多蝲蛄。柳蒿芽沿着河岸疯长,嫩绿色的茎秆带着锯齿叶,掐断时会沁出清凉的汁液。

  我总是蹲在河边看姥爷钓鱼。他的鱼竿是自制的,柳木杆梢绑着细麻绳,鱼钩上挂着从园子里挖来的蚯蚓。鱼漂是一截玉米秆。有时等得太久,我会数河面上的蜻蜓,有黄的、蓝的、紫的……

  二河要宽些,河中间有片沙洲,长满了各种花草。每年端午前后,沙洲上会长出成片的黄花菜。姥姥总用新鲜黄花菜和柳根鱼炸大酱,鲜美又好吃。晒干了的黄花菜,冬天炒肉最香。

  16岁那年,我跟着小玉去了大河。那天,我俩揣着玉米饼,拿着几个鱼囤子,过了小河,又过了二河,一直往西走。走了两个多小时,忽然听见流水声,像堤坝漏水的声音。转过一个水泡子,眼前悠荡着一条宽阔的河。河水是深褐色的,空蒙而深邃,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。

  对岸是刀削般的断崖,石缝里钻出一丛丛野花,黄色、蓝色、白色的野花在风里摇曳。崖顶上有一个身影,见我们望过去,便朝我们招手。“是采药的春燕!”小玉认出了她。春燕是对岸一个村落的,小玉她俩就是在这里认识的。春燕用叉子挖着草药,她使劲用脚踩着叉子,挖出来一棵就扔进柳条筐。脚下是峭壁和河水,我和小玉担心她掉到河里,就大声喊:“你往里点,别在边上挖!”

  她笑着朝我们喊:“我离河挺远呢,这上面是平地。”

  我问她:“你们村子就在山顶上吗?”

  她回答说:“不是,隔好几座山呢!”

  又说:“你们囤鱼,鱼囤子要撇远点,不然鱼不进去。”

  我们的鱼囤子是用旧铁盆做的。父亲用钉子把盆底钉成密密麻麻的小眼,盆口处用细麻绳穿成网,再用桦树皮做个鸡蛋大的口,然后系上长长的手指粗的麻绳。到河边囤鱼时,先在囤口抹上玉米面糊糊。按小玉的法子,要用手攥紧麻绳,撇得越远越好。可那天我撇鱼囤子时,一慌,就连麻绳都撇河里了。看着鱼囤子带着麻绳顺着水流往下漂流,春燕在崖上大笑。她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,混着河水的轰鸣声,竟然那么清亮。

  往回走时太阳已经西斜,影子被拉得老长。小玉忽然说:“凉快了,蛇就出来了,我上次囤鱼看到一条蛇在水里游。”话音刚落,身后就传来“窸窣”声。我俩猛地回头,只见一条“蛇”正顺着小径追来。小玉“妈呀”一声,拽着我就跑。

  跑出去老远,我们回头看时,那条“蛇”竟还跟着。我们停下来,“蛇”也停了下来。原来是鱼囤子的绳子头掉在地上,其他的部分挂在干树枝上了。我们走树枝也跟着“走”,真像一条摇头摆尾的蛇。小玉愣了愣,忽然笑出声。我也跟着笑,笑声惊起一群水鸟,扑棱棱掠过河面。

  村东的山

  兴南镇村东面的山也没有名字,村民们叫它 “东山”。它像一道绿色的屏风,从北到南绵延开去。初春,山脚下的蕨菜最先冒头,黄绿色的芽尖卷成小拳头,倔强地在春风中摇曳。

  四叶菜长在背阴的坡地,四片心形的叶子凑成“十”字。每年春季,我和小玉都去山里采四叶菜,用以改善家里的伙食。

  秋天的山上最是热闹。榛子刚熟的时候,我和小玉就挎着柳条筐,迫不及待地去采。采回来的榛子放在草房顶晾晒,这是我们最喜欢的零食,每天上学的时候,同学们的衣兜里,都是满满的榛子。犹记得,有一年秋雨绵绵,雨后的学校操场上,榛子壳密密麻麻、平平整整,像是工匠抹上去的。

  最难忘的是那次采山里红。十五六岁的年纪,正是好奇的时候,听说“东山”上有一片山里红树,我和小玉跟家里说了声,就跑去了。可那片树像是被谁捷足先登了,枝头只剩下瘦小的果子。回来的路上,我俩边走边吃,不知不觉把采到的十几颗果子都吃了。回到家时,妹妹正蹲在门槛上剥玉米,看见我就伸着手说:“姐,山里红呢?”我含糊着说没采着,她却突然指着我的嘴笑:“那你牙上咋有红的?”

  我赶紧往屋里跑,对着镜子看。果然,牙缝里卡着山里红果肉,红得像颗小血珠。

  依然美好

  再次踏上通向兴南镇村的路,是40年后的事了。车过那吉屯时,公路两旁的白杨树正落叶子,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下来,像是多年的思念飘下来。司机说前面就是兴南镇村,透过车窗看去,记忆里的土房全不见了,换成了红砖灰瓦房。房前屋后的树木,挺拔缤纷。

  表弟来接我,开着辆银灰色的皮卡。他说这是拉货用的,家里还有辆轿车,是闺女出嫁时买的。

  村里的路都铺了水泥,路边是农家整齐的院墙。园子里的沙果树,枝头挂着红通通的果子。我问表弟:“小河还在吗?”他笑着说:“咋不在?河边都种上了水稻。”说着,他把车开到了小河边。放眼望去,一片片稻田整齐排列。金黄的稻穗,荡漾着微风,荡漾着夕阳,映在清澈的河水里,映在我恍惚的回眸间。

  二河沙洲上的花草更加茂盛,引来了鸿雁、天鹅、赤麻鸭、鸳鸯等候鸟栖息繁衍。还有斑嘴鸭、绿头鸭、苍鹭、鸬鹚等鸟类,伴水而居。

  去大河仍然没有路,车也开不过去,徒步还是需要两个小时,现在依然很少有人去过。因此,那里的生态多少年来都一样。

  到了表弟家,房子里铺着地板,桌上摆着电脑。表弟媳妇端来炖排骨,我尝了一口,眼眶忽然热了,还是当年的味道,炖排骨的锅跟姥姥当年用的大铁锅一样,只是小了两圈,锅底也结着焦香的锅巴,只是再也不见姥姥的笑容。

  傍晚时传来阵阵乐声,广场上有人跳广场舞,喇叭里放着《赶着马车去北京》。我去看热闹,领头的是发小小玉,她的腰肢扭得灵活,一点不像当奶奶的人。

  深夜躺在炕上,听着窗外的虫鸣,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夜晚。那时没有路灯,村里的路黑得像墨,可月光亮得能照见人影。我起身下地,想去外面看看久违的夜空,发现屋门根本就没有插上。弟媳说这么多年晚上很少插门,白天家里没人也很少锁门。我看着天空,辽远中繁星点缀的小村,依然安静而美好。

  斑斓山村

  “咋不出去打工?”闲聊时,我问表弟。他正给玉米脱粒机上油,油枪 “嗤嗤”喷着油,在金属壳上积成小疙瘩。他头也不抬地说:“出去过,20多年前就去过。”

  他直起腰,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麦秸,一群小鸡正在上面啄食。他说:“不出去了,国家政策好,种粮有补贴,养牛有保险。我这100亩地,种玉米、黄豆。家里还养着十几头牛、几十只羊。”

  “闺女呢?” 我想起他温柔漂亮的女儿。“嫁人了。”他脸上露出笑。又说:“婆家就在邻村,有100亩地、10头牛,还有座养蝉山。女婿是大学生,学农业的,回来搞生态种植。”

  他拿出手机,给我看照片。姑娘穿着牛仔裤,站在一棵柞树前,笑容灿烂,树上的蚕宝宝清晰可见。女婿戴着手套,正在摆弄树叶,阳光照在他脸上,透着股踏实劲儿。

  临走前一天,表弟还是带我和小玉去了大河。秋风吹过来,带着河水的潮气,还有秋草的清香。对岸的悬崖上,几棵崖树五彩斑斓,一片接一片的落叶,随着流水一去不回。而那一波推一波的水纹,像极了我和小玉脸上的皱纹。忽然想起当年在大河崖上挖药的春燕。

  勒勒车的木轮声由远及近,姥姥的叮嘱在风中回响。我掏出兜里的爆米花,是小玉带来的,放在嘴里一咬,脆响惊起了河边的水鸟。

编辑:孙丽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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