榆钱

　　□孙虎原

　　我居住的呼和浩特鄂尔多斯大街某段，行道树中榆树颇多。北方地区到处可见的榆树，即使是长叶的季节，比起青翠如烟的杨柳，似乎有点老气，不引人注目。我出门经常跨过一座过街桥，桥头北侧的榆树枝丫几乎搭在桥栏上，触手可及。那天，我站在桥头细瞅，发现榆树枝条从芽口间长出扁豆大小绛紫色的苞蕾，像是藏着什么秘密。老乡管它叫“榆娃娃”。

　　不几天，榆娃娃饱胀破裂，满树的榆钱笑盈盈地绽放开来，绿中泛黄，薄似蝉翼，嫩若翡翠，仿佛用丝线串起来的铜钱。这是榆树一岁中最芬芳最光亮的时候，引得路人纷纷驻足。

　　一对年轻夫妇领着五六岁的儿子经过，见大人们观赏，便仰头问爸爸妈妈是什么？爸爸折下一小枝，摘几片榆钱摊在手掌中说：“你看，它小小的薄薄的圆圆的，多像金灿灿的铜钱啊！它既是榆树的花，又是榆树的果，所以人们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‘榆钱’。”然后，爸爸揪几片放在自己嘴里咀嚼起来，又揪几片喂进儿子的嘴巴……

　　触景生情，我想起遥远的故乡，想起我的童年。

　　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村，村前村后长满榆树，有的要两三个人手勾手才能合围。阳春三月，紫燕从南方飞回来的时候，嫩绿的榆钱就挂满枝头，特别诱人。榆钱绽放，对尚无绿意的家乡来说，是春的信使，是最美的景致——五六片重叠为一簇，一串串压弯枝头，微风掠过，轻摇慢舞，给春天增添了无限活力。

　　孩子们的心早已不在家中，飞到高高的榆树梢。只见大一点儿的孩子光着脚丫像猴子一样爬上榆树，骑在粗壮的横枝上，不加选择地边摘边往嘴里塞，还神气十足地晃来晃去。待自己解了馋，在树下伙伴的再三催促下，折断榆钱繁密的枝条抛下来，在地面等待的孩子你争我抢，大快朵颐。榆钱生嚼在嘴里，有一股甜丝丝的黏滑劲，清香的味道久久不散。每每这季节，沟沿垴畔、房前屋后的榆树下，总荡漾着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声。

　　说起爬树，胳膊要有力，腿脚要会夹，用的是巧劲。榆树皮皴裂粗糙，爬树特别费衣裳。虽然大人经常制止孩子爬树，怕出意外，但那时村里孩子多，哄起来不知天高地厚，早把家长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。他们扒墙上树掏雀摘果子，练就了“飞檐走壁”的本领。

　　那年代，吃榆钱并非小孩的专利。榆钱一开，除了青少年上树折枝外，老年人在长杆一头绑上镰刀，伸向密密匝匝的榆树枝条，用力将其割下。众人撺掇着把榆钱摘进笸箩，摘到一定数量，倒进热水锅里淘洗干净，用笊篱捞出来沥尽水分，吃法五花八门。榆钱的融入性很强，可以与多种食材组合——煲汤、煮粥、烩菜、烙饼、蒸窝窝头。

　　后来，吃榆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。但每次回乡或者在什么地方碰到榆树，特别是正好榆钱盛开，如同邂逅多年的故友，心里一阵悸动。

　　如今，我的视野中不缺牡丹、芍药、玫瑰、月季、杜鹃这些艳丽的花，但从没忘记对榆钱的追寻与思念，因为它在我“少年不知愁滋味”的时候，给了我无限的欢乐。追寻榆钱，就是追寻珍藏于心灵深处的一念初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