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乡人的成都及其文学书写——读散文集《成都烟火日常》

　　​◎温智慧

　　《成都烟火日常》是杨献平最新的一部散文集，记录了他与成都的现实生活，尤其是一个外乡人在成都的个人经历及其现实遇见，呈现了他对成都地理环境和文化样貌的认知、理解和看法，也对成都及其现状做出亲历式的文学解说，表现的不仅仅是其个人的成都烟火日常，也是更多人的成都以及当代城市生活的缩影。

　　这部散文集援引丰富，观点中正，落笔细致，对笔下的人、事、物往往有独到见解。如《文殊院内外》《书院街及其周边》《从江汉路到天府广场》《单身成都生活》等篇中，杨献平对成都的个人体验、世相观察，充满了别样的色彩。他心思纤细，对事物有着敏锐的察觉与发现。在《地铁上》中，他写道，“无论你乘坐多少次地铁上下班，除了上车点和下车点之外，都不会再遇到同一个人。”这样的一种素常行为，却少有人去观察自我之外的周边，并且给予他人多一点的关照。同样的，我们无论乘坐多少次地铁，能多次遇到的人少之又少，大多数人都是永恒性地一闪而过与再也不见。

　　在《每一个人的深邃与丰富》中，杨献平写道：“每个人都是独立的。并且独立的丰富、深邃。我想，若是仅仅路过，从雨线断续的玻璃窗看到她们，可能只是匆匆而过。近距离与她们坐下来，纵然自己没说一句话，也与她们有了某种亲切关系。”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是一个整体，只不过看起来散乱罢了。可每一个人的命运，事实上都和他人有关。在杨献平的笔下，任何人都不是割裂的，而是和他自己，甚至整个人类都有着血肉联系。

　　杨献平曾经患过严重的抑郁症，他与疾病抗争，最终从疾病中走了出来。在《入蜀记》中，他写道，“人这一生所罹患的疾病大致都是自我意念积攒的结果。肉体这个机器，在很多时候是和灵魂配套的，同时又是分裂的。不是肉体带给灵魂的痛苦，而是肉体替代灵魂经受作为人的磨难和愉悦。”这样的感悟，非有特殊经历的人，是不能如此深刻说出的。

　　在成都，他关注生活日常，尤其关注有特点的人和事。如苍蝇馆子、流浪者、环卫工人、烟酒店的老板等，观察他们的行事方式与日常表现，从中发现不同人的生活及其典型性的审美趣味。比如《她们的青春时代》，就是对两个年轻女子不同的人生命运的刻画与审视，其中有小说的传神细节，也有散文的自由表达。

　　在《成都烟火日常》中，杨献平的视角不仅是个人的，而是将目光放在最不起眼的人身上——一位与其生父外貌相像的环卫工人。这令他泪腺爆发，在冷雨中不自觉地跑过去，当他发现却是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时，那种对亲人的愧疚、怀念和对他人的爱与悲悯，无形之中催人落泪。

　　《成都烟火日常》中，杨献平还写到了万福桥、天府广场、青龙街、王家塘、锦江、空慧寺、武侯区、天府新区等多个地点，但他并非只是空泛地写，而是写与自己生命生活有关的、那些带着生命体温与人间烟火气息的文学性的发现。比如《临街而坐》中，他写一个人坐在人来车往的街边，一杯清茶之中，看见孩童的清澈、老人的悲情；写某些人在一瞬间的表情变化，也写某些人在热闹与独处时的迥然行为，以细节的方式，呈现诸多倏然而逝、却又时刻重复的生命细节，以及个人的内心波动与情感变幻。

　　应当说，《成都烟火日常》关乎世道人心，也关乎个人现实变迁。它不仅仅是一个人在成都的“日常烟火”，也是对当代成都，乃至当代城市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一份质感记录，具有非常强烈的现场感和“标本”价值。《成都烟火日常》的最大价值就在于，杨献平以外乡人的角度，对此前从未涉足，但因为工作调动而进入的一座陌生城市，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打量，其中糅合了他个人的命运的际遇，而最终生成的一部书写当代典型城市生活的文学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