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迟凤君
这是个很好的月份,一年之中最青春和美丽的姿态,都在这个月份里得以充分的展现。而且不急不躁,不卑不亢,更不分地位高低,人身贵贱。然而,去年的这时候让我感到很遗憾,它与医院的氛围太不协调了,抑或是医院的氛围不与这月份协调?
婴幼儿的哭闹声,让人听了就揪心。排着长队挂号的一脸焦灼。走廊上时有病患的呻吟。白衣天使翩翩地从患者身边飘过,引起一个个希望和失望。
我庆幸关系的铁硬,没有怎么费周折,母亲就住进了病房。
靠窗子另一位脑血栓患者,五十多岁,都叫他七姨。
七姨不仅能说话,还能在搀扶下行走。母亲一进来她就说:你一来就有床位,能耐啊,我排了半个月。
言语中带着讥讽。
一次朋友请我喝酒,我再辞未准。回来后,七姨就对母亲说,有请喝酒的,了不起啊。
不一会儿七姨的儿子来了,脸红红的,七姨就问:谁请你了?
她儿子笑了一下,说:哪儿?在家。七姨一脸的不高兴。
自从母亲住进医院,来看望的人就很多。我知道这并非单单是母亲的人缘好,主要是我手中有点权力的缘故。
只要看望母亲的一来,七姨就要陪护搀她出去。穿过敞着的门,我看见七姨在走廊上让陪护的人搀扶着她来回地走,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没有这么多人看我来呢?
一次,医生说有一种进口药,治疗母亲的病很有效,但就是价格太贵,又不在报销的范围。我说没关系,开吧。七姨的儿子在身旁,知道七姨也听得明白,就很勉强地对他母亲说:“妈,要不咱们也开点?”七姨沉默了一会儿,摇摇头,打了个唉声说:“慢慢治吧,太贵了,咱们用不起啊!”说完,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。
一天,我折了几枝花,插在灌上水的瓶子里,放在母亲和七姨中间的窗台上。
我说:“你们经常看看,想着自己就是美丽的花,甚至比花还美丽,心情就会舒畅,病就会好得快。这是心理疗法,比药还管用。”大家都笑了,只有七姨没有笑。
第二天中午我来替换妻子。都在午睡。忽然发现那几枝花散乱地在地上,花瓣零落缤纷。
我推了一把妻子,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地下就惊叫了一声。
满屋子的人都被她惊醒了。
瞬间,利剑似的目光一枝枝射向了七姨。七姨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,抬着头,斜视着窗外的天空。
我正有些恼怒,母亲看了我一眼,轻轻地对我说:“把花捡起来。”又好似自言自语:“她也是母亲啊!”
她也是母亲!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,心里着实振动了一下。是呀,我不能怪七姨,是她心理压力太大了。
当然,说到底,这压力并非是我加给七姨的。最想不到的是最后压倒七姨的不是她的病,她灵魂中那种人类共存的善意竟然被几枝美丽的花压倒了。这,不能不使我感到悲哀。
当然,也绝不是这几枝美丽的花,七姨也许早就忍无可忍了!
我弯下腰,捡起散乱的花枝,重新把它们插在瓶子里,屋子的空气立刻舒缓起来。
花儿又立在瓶中,虽有残损,但美丽依然。